妮西

Wink的大学时代（105）

105. 我只想承担我们两个的未来。

 

女生被送上救护车之后，尹柯已经大汗淋漓，他的衣服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这种精神高度紧张之后的骤然放松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疲惫，可与此同时，他的心里还有沉甸甸的踏实感。

 

邬童过来牵住他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捏了捏，说，“你做得很好。”

 

尹柯问，“你没受伤吧？”

 

邬童笑，“小瞧我？”

 

但尹柯还是拉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在确认他确实没有受伤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顾珉瞟到这边的夫夫情深，立刻对陈然说，“然哥你放心，我也没有受伤，不信你来检查。”

 

陈然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听见薛江大声说，“我靠，那个人是疯子吧！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可能丧失人性啊！”

 

陈然被他这一嗓子给喊得清醒了，好像突然意识到周围还有外人在，于是，他原本伸出来一半的手自然而然地转了一个弯，一把拉过刚才给邬童帮忙的薛江，问，“你没事吧？”

 

薛江很牛气地挺起了胸脯，“我好着呢陈然哥，等放假回去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爸妈我在学校见义勇为了，省得他们老觉得我怂！”

 

陈然笑了笑，却没有看见顾珉在低下头之后嘴角扬起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众人配合着做完笔录之后已经是深夜，邬童和尹柯回公寓，陈然他们回宿舍，一路上薛江他们几个都有点兴奋过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个持刀伤人的胖子会被判几年，直到回到寝室之后陈然才终于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但就是清净得过头了，因为顾珉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直接去洗澡了，等他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陈然喊了他一声，他却像没听见一样，直接爬上了床。

 

陈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垂着眼眸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等他进去洗澡了顾珉才又从床上坐起来，他单手撑着床边的栏杆，然后渐渐用力握紧，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陈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寝室里的灯已经都关了，但他能感觉得到顾珉的呼吸，他觉得顾珉很幼稚，又觉得自己是活该。

 

他在黑暗中坐在床下，也不擦头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然后说，“顾珉，你觉得有意思吗？”

 

顾珉没有回答他，但陈然能感觉到他生气了，可他还是继续说，“其实我觉得挺没意思的，我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很没有意思的人，你一直都知道。”

 

“我不知道。”顾珉突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有发闷，语气里还有淡淡的讽刺，“我只知道，如果换成别人，你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没意思。”

 

他说着，突然屏住了呼吸——“比如尹柯。”

 

“你闭嘴！”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之后，顾珉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他现在后悔死了，简直恨不得掐死刚才那个口不择言的自己，可陈然却再也没有说话了，顾珉喊他，“你上来睡觉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珉再往下看的时候却发现陈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鼻子一酸，轻手轻脚地爬下去，手里还拿着一床被子，在给陈然盖好之后他却没有再回床上，而是就这样在旁边坐了一夜。

 

 

 

 

尹柯第二天和邬童一起去医院探望受伤的女生，女生叫安雯，是英语系大二的学生，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就是H市本地人，所以她的父母在昨天晚上就赶到了医院，听说尹柯和邬童就是见义勇为的人，安雯的父母都红着眼睛向他们鞠躬，尹柯和邬童赶紧拦住他们，连声说不用客气。

 

安雯的妈妈却说，“我们都听医生说了，我们小雯这次受了大罪，要不是尹同学你的急救措施做得好，邬同学又及时制服了歹徒，不然她肯定会有生命危险，我们感谢你们是应该的。”

 

安雯的爸爸也说，“今天太匆忙了，我们还得陪着小雯，等过几天小雯的情况稳定了，我们再登门道谢。”

 

尹柯当然是连说不用，借口要找医生问一下安雯的情况才顺利脱身，邬童看着他笑，“尹医生害羞了？”

 

尹柯嘴硬，“才没有，是他们太热情了。”

 

想起他昨天晚上洗手洗得把手都搓红了的样子，邬童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单手搂住他的肩膀用力地紧了紧，说，“你真的很棒。”

 

尹柯的耳朵红了，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小声说，“你注意一点，这里是公共场合。”

 

邬童奇怪地问，“公共场合怎么了？在公共场合不能夸自己的男朋友吗？”

 

尹柯抿嘴一笑，又轻轻地撞了他一下，心底的满足和温柔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他刚才说要去找医生也不完全是托词，他确实想了解一下安雯的情况，也想知道自己的急救措施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本来以为主治医生会没有时间和他说太多，可没想到胡医生一见到他就问，“你就是尹柯？”

 

尹柯有点惊讶，“您认识我？”

 

胡医生看起来三十多岁，人长得挺周正的，就是鼻子有点大，他低下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有些怅然，“听秦教授提起过你。”

 

他停了停，又说，“我曾经是秦教授的博士生。”

 

尹柯愣了愣，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秦教授了，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很少会想起那位复杂的老人，哪怕他曾经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现在突然见到秦教授以前的博士生，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在胡医生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夸了夸他昨天晚上的表现，然后再给他详细地说了一下安雯的情况以及后续治疗方案，一直到尹柯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再提起秦教授。

 

但尹柯一向什么都会跟邬童说，所以离开医院之后就告诉了他胡医生的身份，邬童倒是不怎么惊讶，“姓秦的毕竟教了这么多年书，有几个得意门生很正常。”

 

因为秦教授和史密斯有关系，所以邬童一向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尹柯撇嘴，“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也算是他的得意门生。”

 

邬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我只记得你是我的小宝贝。”

 

尹柯做出呕吐的样子，“你好恶心。”

 

“恶心吗？小宝贝，小宝宝，尹柯宝贝，柯柯宝宝……”邬童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非要凑到尹柯面前让他回答自己。

 

尹柯被闹得没脾气，“你赢了，邬童宝宝。”

 

邬童哈哈大笑。

 

他们下午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安排，邬童打算吃了饭之后去公司转一圈，尹柯就跟他一起去看书，但邬童却在路上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齐薇如？”尹柯听他说了之后问，“是和思资本齐总的女儿吗？”

 

邬童点点头，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点，说，“她是顾珉的表姐。”

 

尹柯啧了一声，“这关系，那于公于私你晚上都得去跟她吃这顿饭吧？”

 

“不是我，是我们。”邬童告诉他，“她刚才说了，这顿晚饭主要是邀请你，我是顺带的。”

 

“我？”尹柯很惊讶，“可我根本不认识她啊，她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谁知道呢。”邬童眯了眯眼睛，“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放心吧，有我在，没什么妖精能吃得到你这块唐僧肉。”

 

尹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行了吧唐僧肉，人家拿到的可是你的电话号码。”

 

邬童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哟，吃醋了吗小宝贝？”

 

尹柯是真的要吐了。

 

 

 

 

虽然名义上说只是来公司转一圈，但邬童既然来了肯定就不可能闲着，很快就和以小王为首的一堆人一起进了会议室，尹柯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看书，以及做崔叔布置的作业。

 

最近崔叔布置的作业越来越难了，再加上医学院大三的课业很重，饶是尹柯再聪明偶尔也会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不太好，一张财务报表看了快二十分钟也没有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反而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那个女生浑身是血的样子，他甚至都还能感受到她血液的温热和生命的流逝。

 

说完全没有影响那肯定是假的，毕竟在一年以前尹柯都还是一个连解剖兔子都会晕血的人，虽然他没有告诉邬童，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确实有点超出他的承受范围，哪怕他坚持了下来，也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急救。

 

尹柯揉着太阳穴放下报表，端着杯子打算去办公室外面转一转，却在茶水间里看见了陈然。

 

“陈然，”他喊了一声，问，“你是来找邬童的吗？”

 

陈然的办公地点一般不在这边，邬童为信安基金另外租了一个办公室。

 

看见尹柯，陈然也有些惊讶，还有些恍惚，“啊？邬童在这里吗？”

 

如果尹柯曾经见过陈然在工作时的样子的话就会第一时间发现陈然的异常，因为只要是在工作场合，他从来不会直呼邬童的名字，一般都是喊“邬总”。

 

“他就是过来转转，刚才和小王他们一起去开会了。”尹柯注意到他又拿了一包糖，奇怪地问，“你喝咖啡不是不喜欢加糖吗？今天怎么了？这都是第二包了。”

 

陈然“啊”了一声，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样，连忙把手里的糖包扔掉，他端起咖啡想喝一口来压一压心里的情绪，可没想到咖啡很烫，他被烫得差点直接吐出来。

 

尹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给他倒了一杯冷水，“快喝点冷的缓一缓，他们这里的咖啡特别烫，你小心一点啊。”

 

即使尹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陈然的不在状态，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敏锐细心的人，茶水间里正好也没有其他人，所以尹柯就问，“陈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陈然看着他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没什么，可能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尹柯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问，“是因为顾珉吗？”

 

陈然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不是……算，算是吧，但其实主要问题还是在我自己身上，他挺好的。”

 

尹柯看着他，特别认真地说，“陈然，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你要知道，在工作上，邬童从来都很理智，他绝不可能做任人唯亲的事，要不然，我岂不是早就成了他的副总了？”

 

陈然轻轻笑了笑，心里满满涨涨的，好像有汩汩的温泉流过，他一向知道尹柯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才总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说，“谢谢你，尹柯。”

 

尹柯笑了笑，却又面露踟蹰，“陈然，还有一句话，我知道说出来可能会得罪人，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陈然突然有些紧张，“什，什么话？”

 

尹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条路不好走，它不仅需要坚定的信念和无畏的勇气，还需要一份深入骨髓的爱意和最亲近的人的理解，幸运的人毕竟是少数，但在这之前，我们首先应该看清自己的心，你说对吗？”

 

陈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尹柯，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回答，虽然他知道，尹柯想要表达的意思不一定就是他所理解的东西，但不得不承认，尹柯这番话确实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就像是撕开了他自欺欺人的面具一样，让他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

 

但尹柯在离开之后却有点后悔，虽然他的本意并不是要棒打鸳鸯，他仅仅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陈然这条路不好走，可是却又担心陈然会因为他的话产生放弃的念头。

 

邬童听了之后却说，“要是陈然因为这样就放弃了也是好事，如果这么容易被影响，那他和顾珉散伙肯定是迟早的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尹柯有点急了，“我是希望他想清楚了就坚定地走下去，不要让自己后悔。”

 

邬童问，“万一他想清楚的结果是要快刀斩乱麻呢？”

 

尹柯被噎了一下，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我就不该跟他说这些……”

 

邬童握住他的手，语气难得有些严肃，“尹柯，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陈然才会跟他说这些，但是这样就够了，点到即止，以后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知道吗？”

 

尹柯问，“我做错了吗？”

 

邬童笑了笑，“当然没有，我还不了解你吗？要不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你怎么可能对他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但是尹柯，有一个原则你要记住，如果你无法承担一个人的未来，那就永远不要给他决定性的建议。”

 

尹柯心里一紧，问，“这是你的原则吗？”

 

邬童没有直接回答，“我很忙的，除了公司，我只想承担我们两个的未来。”

 

见尹柯不说话，邬童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冷漠特别无情？”

 

尹柯严肃地回答，“不是，我觉得你特别理智，我特别傻缺，可是，”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把陈然当朋友。”

 

“我知道，我也把他和顾珉当朋友，所以我没让你不理他，只是告诉你要有分寸而已。”邬童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啦别想了，我们马上就要去见顾珉的表姐了。”

 

“就她一个人吗？”尹柯问。

 

邬童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应该不是。”

 

果然，到了餐厅之后，他们看见了齐薇如，以及坐在她旁边的，牧霄。

 

“尹总，我们又见面了。”牧霄笑着打招呼，“邬总，久仰大名。”

 

尹柯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但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邬童一起打完招呼之后再坐下，虽说既来之则安之，但他坐下之后却不打算再说话了。

 

齐薇如长了一双和顾珉很像的眼睛，一样都是浓眉大眼，但她皮肤很白，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气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你们可以叫我Vivian，千万不要叫我姐。”

 

她介绍牧霄，“他是我大学同学，最近在筹备一个主题酒店的项目，还有巡回展览，但我就只是一个牵线的，今天只负责点菜吃饭，其他的你们慢慢聊。”

 

尹柯不接话，邬童也沉默地看着牧霄，齐薇如说完之后真的就自顾自低头点菜了，只剩下牧霄一个人尴尬地承受着小邬总的目光，一时竟然有些坐立不安。

 

但牧霄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单刀直入，在尹柯身上寻找突破口。

 

“尹总，你应该认识尹鸿薇吧？”牧霄问。

 

尹柯对他没有好感，语气特别冷淡，“知道。”

 

牧霄说，“其实，这次是她让我来找你合作的。”

 

邬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齐薇如竟然从菜单里抬起了头，只有尹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牧霄，问，“所以呢？”

 

牧霄说，“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你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姐弟情深，所以她让我来找你合作的原因很简单，总之对你来说不会是好事，但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这件事就很有可能会变成对你有利的好事。”

 

“你想玩儿无间道？”尹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冷漠，“但是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陪你玩儿。”

 

牧霄被拒绝了也不气馁，又转向邬童，“邬总你呢？有兴趣一起搞事情吗？”

 

“说实话，我是有兴趣的。”邬童先回答他，然后却又笑眯眯地看了尹柯一眼，补充，“但很可惜，我是‘妻管严’。”

 

邬童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脸的单纯无辜，尹柯忍不住轻轻踢了他一脚，低着头点菜的齐薇如笑得发抖，只有牧霄看着邬童一脸错愕，心想：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