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西

坚硬而安宁,冰冷又现实。

Wink的大学时代(17)


17. 我梦到我有男朋友了


尹柯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两张陌生的脸,一张眼睛圆圆的,一张胖乎乎的,但他们俩在看见他睁眼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兴奋了起来。

 

圆眼睛的那个男生一边笑一边喊,“尹柯醒了!邬童你快过来啊!”

 

邬童?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这里是哪里?

 

身体仿佛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尹柯想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劲,但冲过来的那个人却好像能猜透他的想法,轻轻按着他的肩膀劝,“你先不要乱动,医生马上就过来了。”

 

医生?

 

尹柯觉得自己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他为什么会在医院?而且,邬童的手为什么在发抖?他的眼睛又为什么那么红?

 

最关键的是,眼前的人好像和他记忆中的邬童不太一样,只是,是哪里不一样呢?

 

医生果然很快就来了,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尹柯的父母,在看见父母的那一瞬间尹柯就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他的父母变老了。

 

他觉得脑袋有些发懵,难怪他刚才发现邬童看起来也不一样了,他好像长高了,也成熟了,而且他的下巴上居然已经有明显的胡茬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昨天不是才被妈妈带去留学机构做了咨询吗?那一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失,他甚至还在想在见到邬童的时候要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缺席银鹰选秀赛的原因。

 

还有,他没有参加的这一场棒球赛,邬童赢了吗?

 

“邬童……”

 

医生正在小声地跟尹柯的父母交谈着,邬童感觉到了尹柯看着自己的目光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直到听见了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我在。”

 

他立刻走到了床边蹲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人,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尹柯眼里的茫然和愧疚。

 

“比赛赢了吗?”

 

他听见尹柯问。

 

尹柯父母和医生的交谈声戛然而止,远道而来的班小松和焦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邬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什,什么比赛?”

 

尹柯微微皱了皱眉头,“银鹰选秀赛,不是昨天吗?”

 

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崩然断裂,邬童倏然红了眼眶,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滴落在手背上。

 

尹柯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习惯性地想给邬童擦眼泪,可手抬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种动作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说好像有些太过亲密了。

 

“我……”尹柯移开了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哽咽,“我以后都不会打棒球了,对不起。”

 

最后的对不起三个字轻如蚊蝇,但邬童还是听见了,尹妈妈也同样听见了。

 

病房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却让人痛到骨髓里的悲伤。

 

——

 

“你可以。”

 

尹妈妈突然开口,“小柯,你可以打棒球,你也可以不出国读高中,妈妈不会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

 

 

 

 

“所以,”半靠在病床上的尹柯还不能有太剧烈的动作,他只能让自己的目光在眼前的两个人脸上慢慢移动,“小松和焦耳都是我在中加的高中同学?”

 

“是我们的高中同学。”

 

邬童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又用牙签戳好才递给尹柯。

 

班小松和焦耳都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赞同,可尹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说我们真的一起考上了中加还拿了棒球联赛冠军?可是我明明都没有参加银鹰选秀赛啊,他们怎么可能让我加入棒球队?”

 

“哎呀尹柯,你忘了邬童他爸是干什么的了吗?”

 

班小松搬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毫不客气地开始吃邬童手里的苹果,“反正后来你妈妈也同意你继续打棒球了,加不加入棒球队那不就是邬总的一句话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尹柯眨了眨眼,问,“所以后来小松你是棒球队的队长?”

 

“对呀,这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尹柯看了一眼焦耳又看了一眼邬童,抿着嘴笑,“如果邬童是队长的话他肯定不会同意让焦耳加入棒球队的。”

 

邬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尹柯这样笑了,他端着苹果望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禁有些恍然。

 

“尹柯你真是太聪明了,邬童可不就是一直看不惯我吗,多亏了小松慧眼识人,也多亏了你对我的帮助。”

 

焦耳嘿嘿笑着去拉盯着尹柯发呆的人,“邬童,邬童!”

 

邬童这才回过神来,心里百味陈杂,“干什么?”

 

“我想去厕所,你陪我吧。”

 

“你自己不认识路吗——好吧好吧,服了你了。”

 

看见焦耳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虽然邬童现在真的半步也不想离开尹柯,但他还是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了班小松,“好好照顾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班小松正跟尹柯聊得开心,他觉得现在这样的尹柯实在是太可爱了,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什么事啊?”

 

一到厕所邬童就不耐烦地催焦耳赶紧说,他现在整颗心都挂在了尹柯那里。

 

焦耳难得收敛了一贯嘻嘻哈哈的样子,一脸严肃,“不是我说邬童,咱们真的要这样骗尹柯吗?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

 

“不会露馅儿的。”

 

邬童想也不想就回答。

 

没能和他一起考上中加是尹柯最大的心结,邬童说什么也不会把那个残忍的事实告诉他让他再经历一遍那种无奈和痛苦了。

 

“可尹柯那么聪明,我总觉得他肯定会知道的,而且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他只是暂时的记忆混乱,万一有一天他自己想起来了呢?你就不怕他怪你骗他?”

 

邬童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决心,“你不要再说了,除非他自己想起来,否则我不会让他从任何人那里知道真相,事实就是,他确实履行了诺言,我们真的一起考上了中加。”

 

“你这……”

 

焦耳急得抓耳挠腮,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好吧好吧,反正我和小松肯定不会露馅儿就是了。”

 

“对了邬童,”焦耳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你和尹柯的关系……你准备怎么跟他说呢?”

 

邬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盥洗台上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然一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我这个男朋友他反而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病房里的尹柯却看着班小松的笑脸若有所思,“小松,我觉得我们好像真的认识了很久一样。”

 

班小松愣了愣,“我们本来就认识了很久啊,从高一到现在都快四年了吧,而且我们还一起打了那么多场比赛,本来就是并肩作战的好哥们儿啊。”

 

“那邬童呢?也是好哥们儿吗?”

 

“他,他当然也是好哥们儿了,”班小松想起之前邬童的叮嘱,笑着回答,“那不然你们怎么会一起考到H大来呢?”

 

“是吗?”

 

尹柯突然觉得有些失落,但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尹柯你怎么了?”

 

班小松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表情,“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尹柯看着窗外的目光有些迷茫,“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尹雨彤,出来!”

 

审讯室里只有头顶的那盏吊灯开着,灯光不算强烈,但对于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快一百个小时的尹雨彤来说还是有些刺眼,以至于她在坐下之后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才看清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是邬童。

 

但他看上去很憔悴,整个人都没有了以前飞扬跋扈的气场,就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拘留了好几天的人一样。

 

他的改变,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但其实尹雨彤也变了,在刚被拘留的时候她还对父母会来救她保留着期待,毕竟他们家在H市也算是有头有脸。

 

不是没想过邬童的背景可能深厚到足以让她被抓,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而迟迟都没有人来看她她才逐渐意识到,邬童的背景可能真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后悔吗?

 

在见到邬童之前她还可以咬紧牙关说不后悔,可脱胎换骨之后的邬童却精准又残忍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尹柯醒了。”

 

这是邬童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下,尹雨彤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而且他的语气也很平静,这甚至让她有一瞬间的怀疑邬童是不是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爱尹柯。

 

可他紧接着的一句话就是,“但他差一点就死了。”

 

“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

 

邬童抬起了头,尹雨彤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阴狠,但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血压越来越低,心跳也快停了,他明明还躺在病床上,可我却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该有多疼啊。”

 

邬童的眼眶红了,就算是现在尹柯已经脱离危险了,可只要一想起那一晚重症监护室里刺耳的警报声他都还会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竭尽全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可紧咬的牙关却泄露了他的后怕,“我恨不得以死相替。”

 

毕竟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或者说,她到现在其实也还喜欢着他,尹雨彤原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向他道歉,因为在她看来先动手的人本来就是他。

 

可此时此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就算竭尽了全力也还是掩饰不了痛苦的邬童,她突然就心软了,也后悔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她是想教训一下邬童,也不是没想过尹柯可能会跟他在一起,她一开始甚至还对尹柯受伤抱有期待,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尹柯的话,邬童或许就会是她的了。

 

可直到现在她才清醒地认识到,就算没有尹柯,邬童也永远不可能属于她。

 

“其实你说的没错,”邬童仿佛没听见她的道歉,“我确实很蠢,不只是蠢,我还自以为是,所以尹柯会喜欢我真的是一个奇迹。”

 

尹雨彤有点糊涂了,她不明白邬童来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告诉她他有多爱尹柯吗?

 

显然不是。

 

“他是我生命中的奇迹,你明白吗?”

 

邬童慢慢坐直了,语气骤然转冷,面无表情,“你不用等了,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来看你。团学联的事我本来只是翻出来吓吓你,但现在看来,那里面确实够乱的,不过你放心,我之后会好好整顿的,我保证会让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以你为戒。”

 

如果说团学联的事只是让尹雨彤感到被羞辱的话,邬童接下来的话就是让她感到了绝望。

 

“富城集团B轮融资失败了,我爸本来想收购它,但我看了一下市场的估值觉得没必要,工商局的人估计也是这样想的,没有必要拯救的东西必然是废物,现在的关键就是这个废物里面到底烂得有多深,我想这一点过几天就会有结论了,到时候你和你爸爸或许可以在这里面好好讨论一下。”

 

“邬童!”

 

尹雨彤突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座椅上的挡板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连嘴角都被咬破了也没有察觉。

 

“求你,帮帮我爸爸……求你了!”

 

邬童的声音冷漠到没有一丝起伏,“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还要谢谢你给我上了这么精彩的一课,我爸也告诉我要引以为戒,毕竟大厦倾颓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邬童!”

 

尹雨彤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想起尹柯苍白的脸,他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一丝温度,“怕啊,怎么会不怕。”

 

所以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尹柯。

 

邬童走了,临走的时候他一眼都没有看她,但却在门口停了停,尹雨彤听见他吐出了几个冰冷到无情的字,“对她不用客气。”

 

这是她听邬童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同时,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邬童回到医院的时候尹柯已经睡着了,但他却发现他的手背上扎着针,他一下就慌了,急匆匆地往病房外面冲,正好碰到拎着保温桶的尹妈妈。

 

“小柯怎么了?”

 

尹妈妈被邬童惨白的脸吓到了。

 

“他,我看见他在输液,他怎么了?”

 

尹妈妈悬着心这才慢慢放回了肚子里,语气难免不太好,“你吓死我了,小柯那是发烧了,医生说了这是颅内出血的并发症,很正常。”

 

“很正常吗?”

 

邬童不安地舔了舔嘴唇,“会有危险吗?”

 

尹妈妈的脚步一顿,到底还是不忍心给他更多的压力,“不会,医生说了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你放心吧。”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事真的让邬童成长了,他竟然也能从尹妈妈隐晦的表达中察觉到她的不安和对自己的关心了。

 

“谢谢阿姨,您放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尹妈妈在出事之后第一次认真地看向了邬童,却又飞快地撇开了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湿润。

 

“你拿进去吧,这汤还是你爸派人送过来的。”

 

邬童有点不敢相信,“我,我能进去吗?”

 

“你刚才不是已经进去过了吗?”

 

尹妈妈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无奈摇头,“小柯有起床气,你喊他的时候耐心一点,他现在……就像个孩子。”

 

邬童本来都要笑了,可一听到最后这半句话心脏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进去吧。”

 

尹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该吃点东西了。”

 

短短几天尹柯的脸就好像小了一圈,整个人就这样缩在病床上,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尹柯,尹柯,该吃饭了,吃了再睡吧。”

 

难得的是尹柯并没有什么起床气,虽然他确实花了一段时间才睁开眼睛,又花了另外一段更长的时间来让自己慢慢清醒,但他在看清邬童之后就笑了。

 

这是独属于十四岁的尹柯的笑容,两个梨涡浅浅的,仿佛盛满了蜜糖。

 

“邬童,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邬童的手一抖,强自镇定地笑着问他,“是吗,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

 

尹柯冲他招了招手,邬童见状放下手里盛到一半的汤凑了过去。

 

“我梦到我有男朋友了。”

 

他听见尹柯这样说。

 

然后在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耳边又响起了尹柯带着一丝恼意的声音,“你是不是准备把我扔下了?”

 

邬童愣住了。

 

尹柯清亮的眸子里突然出现了泪光,“邬童,是不是我如果没有想起来的话你就打算把我的男朋友带走了?”

 

邬童没有回答。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第几次哭了,但这一次终于有人能在他哭的时候抱着他了。

 

“尹柯……尹柯对不起……”

 

邬童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哭得像个孩子,明明刚才在面对尹雨彤的时候还仿佛一瞬间成长了许多的人在尹柯面前又变回了那个会撒娇的小哭包。

 

“傻子。”

 

尹柯的额头一片滚烫,连带着他的唇也烫得吓人,但邬童还是毫不犹豫地倾身吻住,因为他真的太需要这份温暖了。

 

这是他命中的劫数,更是他的救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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